北美福音主義的聖經觀的神學圖譜-徐濟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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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. 引論:福音主義與歷史傳續
 

A. 宗教改革的「唯獨聖經」(sola scriptura) 傳統藉宣教運動推廣


   基督宗教在十六世紀一場宗教改革產生了福音主義(Evangelicalism),這變革不單是教皇權力版圖的收縮,亦是聖經研讀的擴展;自此,相對於天主教,基督教是以聖經代替梵蒂岡,作為教徒的統治「中心」。這一種質變乘載著改教精神,產生了一種聖經主義(Biblicism),伴隨著十七世紀的北美洲開拓而植根在新大陸的土壤上。

     
     緊接在其後十八、十九世紀的基督教宣教運動,更不斷將聖經以本土譯本植入宣教工場,福音成為文字落實在世界各地。缺乏牧者的開荒階段,聖經本身尤如牧者,直接「餵養」異邦中神的兒女。聖經比教士、教牧更具超然地位,宣教史推廣了聖經的權威性。

B.「傳福音」令教會渡過信仰危機


     當歐洲、英國和北美向外推動宣教(或可說借助西方入侵他國之便),英德美亦相繼出現敬虔、聖潔、復興、社關等本土運動 ,為十九世紀下半現代主義的高舉科學、理性至上、進化學說、高等批判等新神學衝擊,預先築起防禦牆,不致後來潰不成軍。

   西方在二十世紀上半經歷兩次大戰,人人心靈饑餓,加上戰後有嬰兒潮和美蘇冷戰出現,造就了一批迎合需要的電台和球場佈道家,其中的表表者有Billy Graham (葛培理) 和 Charles Fuller;後者以其名創立福音派「龍頭」神學院Fuller而重振福音信仰,前者則為新神學打擊的教會注入重生(born again)、堅信聖經(Bible believing)、有使命感 (mission minded) 的大批新力軍。

II. 本論
  

A. 北美福音主義與聖經立論的關係圖譜
 

1. 基要派對「不信聖經派」過度反應而產生福音派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

   從美加兩地的神學開展而言,福音信仰本是主流宗派和後起宗派共擁有的,即以聖經為本。 新神學的滲入令部份主流宗派及其神學院「失守」,其中以普林斯頓神學院的「去聖經化」最具討論性案例。

   堅信聖經是神無誤的啟示的一方,漸自定為基要派(Fundamentalists),亦「退守」而處於孤立狀態,讓新神學(被視作不信聖經派)處於上風,奪取神學的話語權。

   然而,一部份持守聖經無誤信仰的「有識之士」,不甘於走向基要派的陣營,遂促成了福音派 (neo-evangelicalism, 後通稱evangelicalism 或evangelicals) 的誕生。在以上1920-1940這個動盪階段,宗派、教會和個人糾纏於對聖經的立論和取態,把其他神學討論比下去。福音派的開創和領軍人物在聖經及重要教義上,與基要派一致,秉承美加立國以來的傳統,有堅固的支持點。

   福音派有意像昔日教會扮演在神學上(或稱靈性上)領導國家的角色,而其領袖之一葛培理從速「上位」,燃起福音派神學家「作戰」的熱心。然而,重投神學的戰場,戰役不如葛的佈道暢順。北美神學家所爭論的,大多是意識形態之爭,特別是經過一輪現代主義的洗禮後,神學光譜大大擴闊,彼此各說各話,多於尋找共識。

2. 北美福音主義的多元聖經觀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首先,要理順這題旨成為可供持續探討的研究,就是保持一定程度的開放性又不失原創性。現時這方面學術資料紛紜,各有各的切入點,從中尋覓「聖經觀」作跨時期研究,可行的方法就是找出不同時期公認的代表性人物,研判其聖經立論。


   當代北美福音主義的神學家,對「聖經觀」具影響力或一家之言的,包括(按時序順排) Gordon Clark (1902-1986),Carl F.H. Henry (1913-2003),Edward John Carnell (1919-1967),Bernard Ramm (1916-1992),J.I. Packer (1926-2020),H. Ray Dunning (1926-),Donald G. Bloesch (1928-2010),Thomas C. Oden (1931-2016),Millard J. Erickson (1932-),Clark Pinnock (1937-2010),Richard Mouw (1940-),Stanley Grenz (1950-2005),Kevin J. Vanhoozer (1957- )


   以上不包括諸多聖經學者,以上約半數人已撰寫一套教本級數的「系統神學」,可見甚具實力,為聖經的「辯護」貢獻良多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a. Inerrancy 變 Infallibility 的轉向爭論

 
   自從達爾文的進化理論備受推崇,傳統的創造論猛受衝擊,累及聖經無錯 (Inerrancy) 立場在神學院紛紛失勢,甚至福音派最具代表性的Fuller 神學院,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修訂其信仰立場為limited inerrancy—-只以無誤 (infallible) 表述其聖經觀。福音主義在七十年代掀起一輪Battles for the Bible(Lindsell以此為著作), 由此產生1978年Chicago Statement on Biblical Inerrancy來確立Inerrancy;福音派內持兩種取態以深化信仰的認信(confession),對北美以外地區實有歷史借鑑的參考價值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b. 大前題式(Presuppositionalism)和命題式(Proposition) 的堅持問題

   當Henry, Carnell 策動福音神學「起義」,他們是從恩師Clark 建立的護教哲學 (回應新神學) 為神學起點,就是一種命題式、大前題式的知識論 (epistemology) , 也是改革宗神學的主旋律。這神學路線強調理性而輕視經驗,對於衛斯理神學一度推動的聖潔復興運動的餘波,較少關住。而上世紀初出現的五旬宗運動則結合一波靈恩經驗而再次翻起波浪。至此,福音神學再不能以加爾文Calvinism獨大走下去,但如何「讓步」仍一直有爭議。這現象成為繼 Inerrancy之後另一個問題,且涉及方法論這一複雜的領域,需謹慎處理。

c. 融合其他神學路線的福音派神學家的訴求


   二十世紀下半的基督教神學是「色彩繽紛」卻令人炫目的。歐洲和拉丁美洲的神學更在北美強勢登陸,不少福音派神學菁英都慕名問道,更不乏整合出一些成果「回饋」福音神學。Ramm和Bloesch建議採納巴特的新正統神學一些方法論,Oden推動回歸教父們的古典釋經神學路線,Grenz擷取後現代主義觀點提出本世紀福音神學新議程,而Pinnock 更是幾十年來不斷「衝擊」非核心教義的釋經原則,近一波就是參考進程神學提出開放神觀( Open Theism),引致Evangelical Theological Society持預定論者不滿。

   這些神學家皆在重視聖經權威下作有限度「妥協」,是福是禍,仍屬未知數,但已是福音神學不能迴避的重大議程。

B. 批判性的出路探索

1. 西方知識論的哲理性神學的不足

      福音神學一直扮演守護聖經權威的角色,這方面應予以肯定。然而,不少歐美神學家都日漸醒覺,這種神學一直沒有「第三世界」神學家參與建構,最大程度只是曾經宣教的西方學者作些補充建言,本質不變。這是自奧古斯丁、亞奎那、馬丁路德、加爾文以來,一脈相承希臘哲學而出的知識論為本聖經觀。


      上文列出十多位具影響力福音派神學家都是白種人(Caucasian),未曾宣教(未有第三世界經驗),幾乎一生在北美洲從事神學建構。隨著亞洲、非洲和拉丁美洲基督教興起,神學的話語權已不再是北美(或包括英歐)獨大,更新的空間應有不少。

2. 中國文化和哲學的補足

    
     不計外來的佛學,本土的儒道都有悠長豐碩的學術成果,供福音神學選作「他山之石」。儒道縱然沒有「特殊啟示」成份可替代聖經,但其中道理不乏所謂「做神學」( Doing Theology) 的素材,只要悉心梳理爬耕,不難創生非西方傳統的既本色化、又普世性高舉聖經的福音信仰 (Evangelical Faith)神學的路始終是由人行出來的。

   學術界流行這一話題,就是上世紀德國神哲學大師海德格爾,乃鍾情於老子的道家思想(盛傳他在中國學者協助下翻譯老子思想成德文),為求藉中國哲學突破西方哲學和神學中關鍵的形而上學。



3. 聖經主義的可能性


     聖經作為啟示之道,應是人類各民各族生存的依歸。聖經能與一切向善求真的文化結合,成為有本土特色的聖經主義,讓人類賴以生存。舊約啟示的信息,就是一個民族的開創延展,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有創造主參與其中。以色列人在罪中是有出路的、向善是有可能的,對普世萬民皆有示範意義。

III. 結論


     普世華人教會,幾乎任何宗派,都重視聖經的權威,這方面只需理順,就能讓聖經成為宗派之間的合作合一、信徒自身的靈性栽培底軸心。

     神州大地得聞福音,不再是遙遠的事。然而,國內的「聖經學」(作為系統神學一支而言) 研究仍然一片空白,中國學者接觸的是中外諸神學家的理論,遠多於從聖經開發的神學,後者是大片有待撒種的禾場,但不是將西方的「種子」撒過來,而是將適合中國土壤的「改良品種」撒下。「聖經學」在中國教會和中華文化能否發揚光大,實有賴全球各地大批華人神學工作者(尤其聖經學者)多作本土整合的治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