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為萬物之靈:中華神學論人-梁燕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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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 要:《尚書》:「惟天地,萬物父母;惟人,萬物之靈」 ,這裏也是將天、地、人相關而論人,天地是萬物父母,也是人的父母,說明宇宙整體是一親情關係,人在宇宙萬物的親情網絡中,有其特別的本性,就是特具靈性,這是人內在和宇宙本體相通之處,靈字和神字相通,具奧秘、機竅、神聖、不朽之意,神隱涵性情和道德的特性,是宇宙的神性。人的靈與神通,可理解為神的性質在人心性中,人是具與宇宙性的神相通之本質。從中華神學論人為萬物之靈,三位一體為「感通關係」的本體,祂是按這「感通關係」的形像和樣式創造人。人按上帝形像被造的特性,是與他者相關的。先是人與上帝相關,到男與女相關、人與人相關、人與萬物相關。「形像」是陽性字,像Elohim(上帝) 本身,是一感通關係的本體,「樣式」是陰性字,像Ruach(上帝的靈) ,是人內在類似上帝的靈性,具完美本質,通過運行而達至上帝要求的完美。前者是人的本性,具一切像上帝的完美潛能,由此人可像上帝管理天地。後者是人靈性,是實現完美的動力,最終達到完美而形成上帝交給人的使命。中國哲學和神學的人觀有很多相通之處。

關鍵詞:人、萬物之靈,三位一體、感通關係、形像、樣式。

中國哲學論人的靈和神

人可贊天地之化育

中國哲學論人在宇宙中的地位,可從《中庸》一段上見:「惟天下至誠,為能盡其性;能盡其性,則能盡人之性;能盡人之性,則能盡物之性;能盡物之性,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;可以贊天地之化育,則可以與天地參矣。」[1]「至誠」指宇宙最真實無妄的本體,與人本性同一,充實窮盡這本性本體,也能全面發揮萬物的本性。所謂「贊天地之化育」即人參與、輔助、支持天地之生化發育,將人內在的心性本體創發成美善之創造,與天地之創造性共同創發,融合為一。「參」指三,意為人由此可與天與地鼎足而三,當人盡其性,即參與天地,同為化育創造之源。

這是天、地、人彼此相關、彼此牽連、彼此感通的關係本體論。天、地、人在易傳中,作為三才,均源於太極本體,故天地人同體相關,因而牽連而彼此感通,故人可在宇宙創造變化中,贊天地之化育,與天地並立為三,而這三者又因同體,故天、地、人又合而為一,是為天人合一。中國哲學中的天人合一思想,在其視人與宇宙萬物分享同一本體。

惟人,萬物之靈

至於人在天地中的定位是如何呢?古代最明確的定義,來自《尚書》一句話:「惟天地,萬物父母;惟人,萬物之靈」[2],這裏也是將天、地、人相關而論人,天地是萬物父母,也是人的父母,依易學所言,宇宙本體是太極,太極生兩儀,即成一陰一陽之道,天和地都由太極而生,天地生萬物,為萬物父母,說明宇宙整體是一親情關係,人在宇宙萬物的親情網絡中,有其特別的本性,就是特具靈性,這是人內在和宇宙本體相通之處,這靈性是人可參贊天地之特質。

《泰誓》是周武王出兵伐殷,在孟津(孟春)大會諸侯,誓師伐紂,對諸侯及軍士發言,提出革命征討殷紂的根據。在紂王違背天、地、人的根本價值,由此對宇宙人生的真理與價值提出一整體的解釋。天地是萬物之父母,而人是萬物中具靈性的本質,天子本應「作民父母」,然而「今商王受,弗敬上天,降災下民。沈湎冒色,敢行暴虐,罪人以族,官人以世。惟宮室、台榭、陂池、侈服,以殘害於爾萬姓。焚炙忠良,刳剔孕婦……今商王受,狎侮五常,荒怠弗敬,自絕於天,結怨於民,斫朝涉之脛,剖賢人之心,作威殺戮,毒痡四海。崇信奸回,放黜師保,屏棄典刑,囚奴正士。郊社不修,宗廟不享,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」[3]

這是面臨歷史現實的殘忍暴政,要進行革命,對革命作出合理化的思考,而提出一個哲學反省為理據。主要是尋索宇宙萬物與人的彼此定位,認為宇宙和人是父母與子女的關係,故天地人之間是一種親情連繫。進一步由天地人的親情去指出,人在宇宙萬物中特有的本性,是「靈性」。靈性使人不同於萬物,具有與天地親密相關的特殊價值。正因人有靈性,由之即可建立價值判準原則,為現實征討暴君的行動建立道德根據。由於紂王違逆天地人價值,故起兵革命是合理的。

《泰誓》是偽古文尚書,不能證明為周代著作,但這起碼是秦漢年代以來中國人對天地人的綜合反省。從思想史角度看,經過春秋戰國多年諸家學派並起,而到秦漢是思想大綜合的年代,《泰誓》所表達的綜合,是從天地整體對人的價值加以肯定。這是古代哲學對人的較清楚定義。

靈,神也

探討「惟人,萬物之靈」這定義,先要理解「靈」這理念指什麼。《尚書正義》注「惟人,萬物之靈」一段說:「生之謂父母。靈,神也。天地所生,惟人為貴」。這是對靈的明確定義,所謂「靈,神也」。更深一步,其疏:「萬物皆天地生之,故謂天地為父母也。《老子》云:「神得一以靈。」靈、神是一,故「靈」為神也。《禮運》云:「人者天地之心,五行之端也,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。」言人能兼此氣性,餘物則不能然。故《孝經》云:「天地之性人為貴。」此經之意,「天地是萬物之父母,言天地之意,欲養萬物也。人是萬物之最靈,言其尤宜長養也。紂違天地之心而殘害人物,故言此以數之[4]。」

這裏對「靈」字的解釋,是「靈,神也」,古代「靈」字常解為「神」,主要在老子將神與靈並用,由此而視「靈神是一」,與其他經書如《禮記禮運》及《孝經》配合,而這被解為人具有天地之性。

至於「靈」與「神」之關係,《國語‧晉語》「若以君之靈」一句,《吳語》「實式靈之」一句,及《離騷》「字餘曰靈均」等,注皆是「靈,神也。」《離騷》「夫惟靈修文故也」注:「靈謂神也[5]。」又有關「神」字,亦有解為「靈」,如《玉篇》云:「神,靈也[6]。」

人的界定,是萬物之靈,即是萬物之神,神是什麼意思?

「神」的四個意義

  1. 微妙玄奧與

根據「靈,神也」的界定,須掌握「神」的意義,「神」字又作何解。《尚書‧大禹謨》:「帝德廣運,乃聖乃神」,提到「聖」與「神」兩理念,《尚書正義》注這句曰:「聖無所不通,神妙無方」疏:「乃聖而無所不通,乃神而微妙無方……。《洪範》云「睿作聖」,言通知眾事,故為「無所不通」。《易》曰「神者妙萬物而為言也」,又曰「神妙無方」,此言神道微妙,無可比方,不知其所以然。」[7] 這裏解「聖」是「通」,通指知眾事的睿智慧,「神」為「微妙無方」及「神妙無方」,帝德是聖與神,即是睿智地可通一切微妙之事。「神」是和「聖」的理念連结,是聖人智慧所通的微秒之道。

「神」的意思,是微「妙」,「妙」是甚麽?《周易正義》疏解《說卦傳》:「神也者,妙萬物而為言者也」[8]一句時,對「妙」作出定義:「妙謂微妙」[9],與《大禹謨》一樣是「微妙」,意謂微小而奧妙。所謂「妙萬物」中的「妙」是動詞,意謂一種力量,運作萬物的微妙奇異之處。

如何理解這「妙」?老子言「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」。「玄」是所有奇妙事物的門户,「妙」字由「玄」而來,《說文》:「幽遠也。黑而有赤色者爲玄。」[10]蘇轍說:「凡遠而無所至極者,其色必玄,故老子嘗以玄寄極也[11]。」玄字指深黑而幽遠,意思指奧秘。故「妙」字具有細微而奧秘之意,是宇宙萬事最後的微妙奧秘。至於所謂「神妙無方」,何謂「無方」,「方」字可解為既定的框架或方位,易傳也說:「神無方」,即神是不能用任何既定的框架或理論可以解清楚的,也與奧秘的理念相通。

《易繫辭》「陰陽不測之謂神」,王弼注時解釋「神」:「神也者,變化之極,妙萬物而為言,不可以形詰」。《周易正義》疏:「不可測量之謂神也。」[12]王弼也是引說卦傳以解釋「神」,「神」是指「不測」,指在萬物背後奧妙地運作一切的不可知力量與規則。「陰陽不測之謂神」的意思,指變化到人不可知的奧秘,就是「神」。

「神」的第一界定,是「微妙玄奧」,這裏神的意思是指奧秘,這是「神」理念的第一個界定。人的靈是神,是指人最微妙玄奧之本體。

  • 「神」指事件起端的機竅

又繫辭傳:「子曰:知幾其神乎?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,其知幾乎[13]。」何謂「幾」?易傳跟着解釋:「幾者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,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」[14]「幾」指事物變動之微小發端,明白之即可知其吉的方向,而作出正確的决策。

周濂溪通書云:「動而未形,有無之間者,幾也[15]。」「幾」是指事件剛起動的最微細機竅,在事件剛起時掌握其深細之妙,即可知其吉凶,而有正確判斷。所謂「知幾其神」,是指事物之「幾」的最深處,有一奧妙地掌管的奧秘力量,知道而通透之即可快速成事,處處暢順吉利。

萬事整體後面有一奧秘奇妙的規則或安排,就是「神」,繫辭:「夫易,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。唯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。唯幾也,故能成天下之務。唯神也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」[16]深入研究事物起動之「幾」,即能通透瞭解事物之情理,成就天下之事務。此中提到「神」,由神而可知事物之「幾」,由「神」可通萬事之「幾」,即安靜而可快速成事,處處暢順吉利。

《易‧繫辭下》:「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」[17]有盛德的人可窮盡神妙的奧秘(「窮神」),就可以徹底瞭解變化(「知化」)之道。這種「窮神知化」的知識,超過一般的知識,可參透奧秘,可稱之為超越的知識。

「神」的第二個界定,在《易經》中可界定為宇宙奧秘的幕後安排,決定事件起始時那微妙的機竅,「神」是指萬事中的宇宙運作的不可知力量。人的靈是神,即和這宇宙規則是相通,故聖人可有「窮神知化」的知識。

  • 神聖與天神

在其他先秦典籍中,孟子曾說:「聖而不可知之謂神」[18],「神」是從可知的神聖引申到最高之不可知的終極神聖,這裏奧秘也連結到「神聖」的意思。這終極的神聖,是連繫到萬物的根源,《說文》:「天神,引出萬物者也[19]。」「神」的理念與「天」連結,「天神」是宇宙萬物的根源,也可說是莊子所言的造物者。

《易經》觀卦彖傳曰:「觀天之神道,而四時不忒,聖人以神道設教,而天下服矣[20]。」這是將「神」與「道」兩理念的結合,道即所謂「變化之道」,是使四時運行而無差錯的規則。神是道後面的奧妙力量。漢劉向說:「神者,天地之本,而為萬物之始[21]。」繫辭:「子曰:知變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為乎[22]。」這裏用「神」的理念,似乎不只是宇宙之奧妙神秘性,因「神」是有所為的,其作為就是變化之道,很明顯,神不同於道,即不同於規律及事物依循發展之道路,道只是神的作為。

神能運作道,必然超越於道之上,具有超越性。故不能一般地注解為「神妙作用」,這是未領悟超越的視角。

《春秋左傳》載:「史囂曰:吾聞之,國將興,聽於民;將亡,聽於神。神,聰明正直而壹者也,依人而行[23]。」神是耳聰目明,能知世事,是有智慧的,又有正直之道德,且是獨一及一貫的。《左傳》是與易傳同期文本,説載史囂對「神」理念的描述,是控制國家興亡者,有智慧和道德性情的終極者,隱涵與人相似的性情位格,故在天與道之終極本體中,藏有最高美善與道德性情位格之義,與古經書的「上帝」理念接近。

「神」的第三界定,是神聖的、引出萬物的、相通於天和道的、超越有作為的、涵有性情位格與道德的終極者。人的靈是神,故人的本體,通於超越的神聖,可感應有性情位格的宇宙真理。

  • 聖人之精氣不朽

上面三點是指「神」理念,是宇宙無限的玄奥,安排一切事件,有性情位格。但「神」有時神與「鬼」並稱為「鬼神」,那就是有限但不朽的奧秘存在。《禮記.樂記》説:「幽,則有鬼神。助天地成物者也」。此中「鬼神」是助天地成物的,似是參與造物的靈界存在。而《禮記正義》注這句之鬼神如下:「《五帝德》說黃帝德曰『死而民畏其神者百年』。《春秋傳》『若敖氏之鬼』。然則聖人之精氣謂之神,賢知之精氣謂之鬼。」[24]偉大的聖人黃帝,死後其神仍在,人民百年來仍敬畏他,賢知者死後則為鬼。又聖人之精氣就是其神,死後這神仍存在。這裏的「神」字,可指人的不朽部分。

人的靈是神,則這與基督教靈魂不朽的觀點有相似之處,中國文化亦相信人具有靈或神,死後仍存在,成為神或鬼。

「神」的第四界定,是聖人的精氣,死後仍存在,而這神是延伸向死後不可知之永恆世界,也是指人內在本體具不朽的永恆性。

人本性通宇宙本體

由此我們對「惟人,萬物之靈」一句,可有更深之瞭解,人具有與宇宙終極本體同樣的本性,因「靈」與「神」意義相通,「神」的理念是指天與道作為終極奧秘及其隱藏的種種精微潛質,包括道德與性情。的靈與神通,可理解為神的性質在人心性中,人是具與宇宙性的神相通之本質。

《詩經靈台傳》注:「神之精明者稱靈[25]。」又《詩‧鄘風‧箋》:「靈,善也」[26]又《廣韻》:「福也。」靈是神之精明表現,也代表善與福,則人作為萬物之靈,可指人與宇宙的奧秘之安排者相通,且是精明、美善的,並具各種福氣。

靈與巫

靈的觀念為何通於神呢?因靈字與古代巫祝求福或求雨有關,靈字的象形結構,是從巫,巫從三個口求雨,靈字的古字形有𧨈,是巫在用言語以通神的奧秘世界之意。《廣韻》亦解靈為「巫也」[27]

《尚書正義》解《伊訓》「時謂巫風」:「事鬼神曰巫[28]。」左傳注「主祈禱請雨者」云:「巫是禱神之一[29]。」巫是與鬼神或天神上帝溝通的人,也是向神祇祈禱求雨的人。《說文解字》論巫字:「祝也。女能事無形,以舞降神者也。像人兩褎舞形」。古文「巫」字的象形,據甲骨文,像古代女巫所用的道具。小篆像女巫兩袖舞形。巫是指古代能「以舞降神的人」。段玉裁《說文解字注》有詳細解釋:「按祝乃覡之誤。巫覡皆巫也。……祝,祭主贊辭者。周禮祝與巫分職。……周禮女巫無數。旱暵則舞雩。……[30]。」巫的象形是揮舞兩袖跳舞,是以舞降神者,即通過宗教舞蹈儀式而與奧秘世界相通的人。

《楚語》對巫覡有深入的定義:「古者民之精爽不攜二者,而又能齊肅中正,其知能上下比義,其聖能光遠宣朗,其明能光照之,其聰能聽徹之,如是則神明降之。在男曰覡,在女曰巫[31]。」巫覡在中文的意義不同於西方傳統所講的邪惡通魔鬼的秘術士,卻是具精爽心靈,又有齊肅中正的修養者,其生命有光輝而能聆聽宇宙奧秘資訊,故能與神明溝通。

靈字象形是雨因巫的口不斷祈求而下降,而巫是心靈有修養、生命有光輝,與宇宙終極奧秘溝通的人。

由靈字的字形構成,我們可以對「人為萬物之靈」的定義有另一深入的界定,那是指人具有精爽之氣,能與宇宙終極奧秘的真理本體溝通,人的本性實為一種靈性,亦即神性,是天地萬物最後的本體的彰顯,人的本體與宇宙之本體合為一,是為天人合一,而聖人就是指能充分發揮這宇宙本體靈性者。

中國哲學定義人有靈性

總結「惟天地,萬物父母;惟人,萬物之靈」一句,對人可有如下的定義:

  1. 天地作為萬物之父母,顯明宇宙與萬物具有親情關係,這設定了宇宙是以親情連結一切,萬物之間亦有親情。故中國的宇宙觀,並不是西方近代的機械唯物論宇宙,而是一種網路相關的宇宙,其關係是類似人的父母子女親情,亦即是和諧的關係,故天地是一網路和諧宇宙。
  2. 在天地網路和諧宇宙中,人是萬物中最具靈性的,而靈性意思即神性,這神性是宇宙終極的奧秘,在中國哲學中,「神」的理念有四界定:
  3. 是「微妙玄奧」,「神」在這裏的意思是指奧秘,這是「神」理念的第一個界定。人的靈是神,是指人最微妙玄奧之本體。
  4. 在《易經》中可界定為宇宙奧秘的幕後安排,決定事件起始時那微妙的機竅,「神」是指萬事中運作的不可知安排。人的靈是神,即和這宇宙規則是相通,故聖人可有「窮神知化」的知識。
  5. 是神聖的、引出萬物的、相通於天和道的、超越有作為的、涵有性情位格與道德的終極者。人的靈是神,故人的本體,通於超越的神聖,可感應有性情位格的宇宙真理相通。
  6. 是聖人的精氣,死後仍存在,而這神是延伸向死後不可知之永恆世界,也是指人內在本體具不朽的永恆性。
  • 靈的理念亦與「巫」通,巫是與鬼神或天神上帝溝通的人,是具精爽心靈,又有齊肅中正的修養者,其生命有光輝而能聆聽宇宙奧秘資訊,故能與神明溝通。

綜合言之,中國哲學的天、地、人三才,是一個關係網絡和諧宇宙,這宇宙中有超越而內在的本體,這本體是一微妙不測,神聖美善而又隱涵性情和道德的奧秘。這是宇宙的神性,而這神性又與人的靈性相通,故人具有宇宙的本性,這不單是天人合一,且是天地人合一。不過這合一不是指合為一塊東西,卻是指具同一本體本性,但三者又各有位份特性,所謂「惟天地,萬物父母」,天地人的合一是以親情關係相牽連互動,推動天地之創生不息,這是中國哲學的三位一體觀。

中華神學論人為萬物之靈

宇宙性親情關係上帝的形像和樣式

從中華神學反省中國哲學的人觀,人是萬物之靈,天地是人父母,和人有親情關係,人的靈性又是神性,可通奧秘與神聖的世界。從神學來反省,這在基督教就是探討人有「上帝的形像和樣式」,及人成為「有靈的活人」

首先按中華神學的關係本體論進路,說明人的特性。《聖經‧創世記》提到在上帝創造宇宙中,人和上帝的關係:「上帝說:『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像、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,使他們管理海裏的魚、空中的鳥、地上的牲畜和全地,並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。』上帝就照著自己的形像造人,乃是照著他的形像造男造女。神就賜福給他們,又對他們說:『要生養眾多,遍滿地面,治理這地,也要管理海裏的魚、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。』」[32]

「耶和華上帝用地上的塵土造人,將生氣吹在他鼻孔裏,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,名叫亞當。耶和華神在東方的伊甸立了一個園子,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裏。…耶和華上帝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個女人,領她到那人跟前。那人說:「這是我骨中的骨,肉中的肉,可以稱她為女人,因為她是從男人身上取出來的。」因此,人要離開父母,與妻子連合,二人成為一體。當時夫妻二人赤身露體,並不羞恥。」[33]

《聖經‧創世記》是一啟示文本,不是哲學推論,故一開始就講上帝創造天地及創造人,從中華神學看,人的被創造是在宇宙萬物的龐大關係網絡中。上帝的創造展示出宇宙之無盡萬物,一切日、月、星宿、空氣、水土大地、動植魚蟲,構成一博大相關互動的世界,人在天地間,與一切共同存在,建立關係。

上帝的三位一體的本體是愛,故可推論上帝是以愛創造了世界,上帝是以恩情創造天、地、人,而使上帝、人和萬物成為親情的關係。這和中國以天地為父母的親情相關性,是同性質的。

從上帝本質上看,「耶和華是有憐憫有恩典的上帝,不輕易發怒,並有豐盛的慈愛和誠實。」[34]、「應當稱謝耶和華;因他本為善,他的慈愛永遠長存。」[35]「上帝就是愛」[36]、「上帝愛世人」。[37]

同時萬物也因上帝而蒙福:「耶和華善待萬民;他的慈悲覆庇他一切所造的。耶和華啊,你一切所造的都要稱謝你;你的聖民也要稱頌你。」[38]「願天歡喜,願地快樂;願人在列邦中說:『耶和華作王了!』願海和其中所充滿的澎湃;願田和其中所有的都歡樂。」[39]

中國《尚書》論天、地、人說:「惟天地,萬物父母;惟人,萬物之靈」,說明天、地、人是親情關係,從神學反省此說,耶穌教人在主禱文稱上帝為「我們在天上的父」[40],使徒保羅說:「一上帝,就是眾人的父,超乎眾人之上,貫乎眾人之中,也住在眾人之內。」[41]上帝以愛的本性來創造人及萬物,顯明上帝為人類和萬物是愛的關係,是天地人的父親。正是一種親情關係,而《聖經‧創世記》一開始,正描述了這親情關係。上帝特别創造人,是特別的恩典和愛,人的定位,是在宇宙恩情中確定,上帝創造人成為「有靈的活人」,故神學上可同意《尚書》所言:「惟人,萬物之靈」。

恩情的上帝,創造一個萬物感通關係的網絡宇宙,以仁愛的親情貫串其中,又創造有靈性的人,管理、治理和修理萬物,使「萬事都互相效力」[42],天地一切事物在相關中調協,而達至互動中和諧。

上帝的形像與樣式是三一的「感通關係」

《創世記》描述上帝「照著我們的形像、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」,提到「我們」一詞,這眾數的用法,在《創世記》一開始就如此,第一句「起初上帝創造」,上帝(Elohim)是眾數式,字尾為im,但創造(bara’)卻是單數式動詞,即由一位上帝去創造。顯明上帝是一位,但涵眾數和多,同時是一和多。《創世記》頭三節已説明,一位上帝在創造,同時上帝的靈運行,同時上帝的聖言說話,產生萬物。故上帝自身、上帝的靈及上帝的聖言,合而為三位,三位又是獨一而無限的上帝本體,是上帝的三位一體。我曾定義上帝神聖本體是有性情的,今稱之為「性情本體」,因其本性是愛,也可稱為「親情本體」。三位一體即「一親情本體,三性情位格」。這是一個「感通關係的性情本體論」。

當上帝創造人時,自己説明是眾數的「我們」,是三位一體的上帝,三位一體為「感通關係」的本體,祂是按這「感通關係」的形像和樣式創造人。故人有上帝的三一感通關係為形像及樣式。上帝創造了男和女,男和女共在顯明人不是物質身體上有上帝的形像,因上帝沒有男和女,卻是關係性的存在。人的上帝形像和樣式,就是「感通關係」的本性。三一感通的上帝,創造了本體具感通關係性的人。這即是儒學所重的仁性心體。

形像與樣式

「形像」的希伯來文tselem,其中tsel是指影子,人的影子是按其行動而動,是人的反映,故人就是上帝的反映,按上帝之行動而動。可引申為複製品或模本(replica),人是模倣上帝的本性而行動,管理天地。在《聖經》其他地方有時是指偶像(民數記33:52、歷代志下23:17),是物質的形像。但「上帝是個靈」[43],故上帝不容許人雕刻偶像[44]。所以上帝按自己形像造人,不可能指人的身體形像,應是指人代表上帝的行動在地上,而有的實際表現,就像影子隨人而動一樣,人的形像與上帝是有同一行動的。

那上帝本身是什麽?上帝的本體是三位一體的感通關係,上帝先説「我們」,而後說「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」,男女就是人和人的關係,人按上帝形像被造的特性,是與他者相關的。先是人與上帝相關,到男與女相關、人與人相關、人與萬物相關。由夫婦的關係開始,最終通於宇宙,正好與中國哲學相通,《中庸》說:「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婦,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。」[45]

從經文提到「我們」及「男女」,可分析出,上帝的形像(tselem),就是「感通關係」。人的形像與上帝有同一的行動,就是關係中的感應溝通,就是愛。

此感通性使人超越自我中心,而關愛他人,有人性中的惻隱仁愛,及良知明覺感應,這是道德之基礎,故人可有正義是非之心。又超越自我之心,也可與萬物相關,探索萬物之道,這是人理性冷靜分析之心,為科學研究的基礎,由之研究事物的規則原理。

上帝造人按自己的「樣式」,「樣式」希伯來文是demuth,指類似(resembling)、相像(similitude),可引申為形態(pattern)、風貌(figure)等,即人內在有相似上帝的性質,人性有類似上帝的形態和風貌。「樣式」一詞和「形像」不同,也不連着用,且在希伯來文「形像」是陽性字,「樣式」是陰性字,如在《創世記》1-2中,Elohim(上帝是陽性字,Ruach(上帝的靈是陰性字,代表同一上帝的兩個位格,Elohim創造,Ruach運行。此是一體中有不同性情,故不是一些解經家所看為與「形像」的同義字。

那「樣式」是什麼意思?在舊約可見這字多次描述與上帝顯現相關之事,(《以賽亞書》13:4,40:18,《以西結書》1:5、10、13、16、22、26、18,8:2,10:1、10、21、22,《但以理書》10:16等) 都和上帝的神聖世界相關。故「樣式」(demuth的意思,可被理解為神聖界事物的地上表現。人有上帝的樣式,指人內在有上帝相似的完美特性,在世上要表現得類似完美的上帝,人按上帝形像管理世界,是一過程,達至類似上帝的樣式,是人要實現之目的,在人生中表現出似上帝的形態和風貌。這詞是陰性字,與創世時Ruach(上帝的靈) 對應,故應是特別指人是由上帝的氣所造成的靈、這人性中類似上帝的靈性,是人的完美本質,若完全實現,就是完美的人。

人作為上帝的形像(陽性和樣式(陰性,反映上帝Elohim(陽性和上帝的靈Ruach(陰性兩性情位格。上帝創造了男和女,是關係的存在。人原是泥土,被賦與上帝的形像和樣式,擁有類似上帝的特性,是一切完美的潛能,被放在世界去治理和管理萬物,當人實現上帝的完美靈性樣式,「事就這樣成了」[46],完成上帝之目的。

人的特性,是具上帝感通關係的本體形像,經過靈性去實現其價值的過程,達到完美地建立天地人和諧、宇宙和人以親情相關。用中國理念講,易學所謂「一陰一陽之謂道」[47],形像和樣式是陰陽和合,建立宇宙和人的完美和諧,實現上帝在宇宙的計劃。

人是萬物中特具靈性的存在

總結人具上帝的形像和樣式,有以下各點:

  1. 上帝的「形像」,是三位一體的上帝,創造人成為複制上帝的「感通關係本體」,分別在人是有限的,在時空中的,分開男和女的。人的本性像上帝,是關係性的存在。人的形像須和上帝是有同一行動,在世界以仁愛和理性去管理天地,也以仁愛感通為主去建立天、地、人的和諧。
  2. 上帝的「樣式」,是指上帝是無限和完美的靈性本體,祂將靈的氣息吹在塵土所造的人,使有限的人成為有靈的活人,具有屬靈的心性,這是有限的人內在「靈性的完美潛能」,通過一個過程去追求相似於上帝無限的美善。人的靈運行,去完成上帝賦與的使命,掌管人的魂(心思、意志),在人生過程中,使上帝的完美形像在地上實現,最終目的是管理天地,使天、地、人和諧。人即完成靈性實現,而成為類似上帝風貌的完人。
  3. 從中華神學看,上帝按自己形像和樣式造人,人的特性有兩個基本理念,一是「感通關係」的本體,用中國思維說,即人的仁愛心性,由之而生惻隱之心,發而為義、禮、智、信。另一是「靈性的完美潛能」,用中國思維說,即「內聖外王」的過程,是人追求成聖的動力。
  4. 用「感通關係」解釋上帝的形像,可與巴特(Karl Barth)的神學傳統相通。巴特認為上帝創造之意義和目的,是「祂意決要一個實存的存在本體,因並不是神,而有所分别,可以成為真正的夥伴(partner) ,可以和上帝建立關係,有能力去行動及負責任,由此上帝的神聖形態(form) 和生命並非異質的,是一複製的被造物, 是上帝的摹本和模仿,能夠承載上帝的形態和生命,人就是被創造為這種存在。」[48]巴特又提到上帝創造男和女,是一種區別和關係(differentiation and relationship) ,指出「人能夠在上帝及其他人面前總是人,只有在男人和女人是關係的,女人和男人也是關係性的。」[49] 他又指出,人管理天地萬物,不表示人有上帝的神聖樣式,卻是「只有在關係之中,動物王國依賴和連結人,而得參與在向人顯明的創造奧秘及這奥秘的應許中。」[50]
  5. 用「靈性的完美潛能」解釋上帝的形像和樣式,可承接教父愛任紐(Irenaeus)的思路,愛任紐的邏輯,是人既有上帝的形像和樣式,應可分享上帝的永恆性,但人又是被造的,不同永恆的上帝,只有通過成長過程,達至完美及不朽。他說: 「由於所有事物都是被造的,不是(永恆的)非被造物,他們將持續一個長的年月, 而將可接受一個非被造的官能,而被上帝無條件地賦與永恆的實存。…但因人順服上帝是在不朽中持續的,不朽是非被造物的榮耀。故根據這安排與和諧,及這性質的連續性,作為被造及被規劃組成的人之存在,被非受造的上帝賦與形像和樣式。」[51]我不打算討論愛任紐神學及其引起的爭議,只强調他指出人被造後,須一「過程」來實現其完美性。這觀點不單合乎邏輯推論,也合乎《創世記》的表達,《創世記》的文本一開始,就是上帝通過六日的「過程」創造天地,是有一合乎理性的演進程序,在第3至6日的創造,都說「上帝看著是好的。」創造完一切後,「上帝看著一切所造的都甚好。」[52]這是價值上由「好」到「甚好」的過程。又《創世記》第二章描述上帝改善大地、造男後再造女、再把人放在伊甸園,是一具體在地上的創造和管理過程。故愛任纽從實現過程,來解釋上帝按自己的形像和樣式來創造人的意義,從文本解釋到邏輯推論都是有據的。
  6. 若上帝的形像是「感通關係本體」,那人的犯罪就是感通關係的破裂,用《聖經‧歌羅西書》的名詞是「隔絕」[53],是感通的隔絕。若上帝的樣式是「靈性的完美潛能」,人的犯罪就是《聖經‧羅馬書》[54]的名詞是「虧缺」,是靈性的「虧缺」。這將在另文探討。

中國哲學與中華神學論人為萬物之靈

中華神學就中國哲學「惟天地,萬物父母;惟人,萬物之靈」的人觀,可作出以下的神學反省及融和:

  1. 天地親情

《尚書》言:「惟天地,萬物父母」,所謂天地,指可見的宇宙,但天地仍根於最終一體的「天地之道」,《中庸》:「天地之道,可壹言而盡也。其為物不貳,則其生物不測。天地之道,博也厚也,高也明也,悠也久也。」[55] 天地之道是「不貳」的,即「不二」或「不已」,是指一體的、不停止的,是創生萬物的本體,是創生的不測奧秘。天地之道是博厚、高明、永久的,亦即是有無限永恆性的。

天地之道生天地、生萬物,故是一切之「父母」。不是指宇宙有一父一母,而是指宇宙一體之道生成陰陽,或太極生兩儀,由之生成天地,而後再生萬物,用「父母」一詞,是指萬物像天地的兒女,如人間親情之有密切關係。由之而可顯出,萬物源自一體的天地之道,天地之道是父母一樣,故一切事物是有宇宙兒女,和天地之道及和其他萬物都有親情關係,是彼此相關的。

從中華神學反省,上帝Elohim(陽性) 創造天地,上帝的靈Ruach(陰性) 運行,從黑暗混沌中創造出光明和秩序。是同一上帝的兩個性情位格,創造和運行。還有另一性情位格是上帝的聖言,即新約太初之道(Logos),用話語創造出萬物,合成三位一體的創造。三位一體是一愛的親情關係,故基督教以上帝就是天父,由天父創造的萬物,人及萬物對天父是親情關係,一切事物也彼此相關,是一親情關係。故聖芳濟各(St. Francis of Assisi) 曾稱太陽、月亮、自然界各物質及動、植物為弟兄姊妹,這是被視為靈修的最高境界之一。這種以萬物有親情關係的思路,基督教和中國文化宇宙觀是一致的。

  • 人有靈性

《尚書》指出「惟人,萬物之靈」,人是萬物中唯一有靈性的,注解為「靈,神也。天地所生」[56],這靈性由天地所生,天地來自天地之道,即宇宙終極本體,由這本體創生人的靈性。

從中華神學反省,上帝按自己形像和樣式造人,又用地上的塵土造人,將生氣吹在他鼻孔裏,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。以人的靈性來自最後真理,基督教和中國文化也是一致的。

  • 靈是神的四個意義:

中國哲學界定「靈」是「神」,綜合前面研究,神的理念共有四個意義:

  1. 「神」是指「微妙玄奧」,人的靈是神,故人的靈性是微妙玄奧之本體,有其不可測之神妙本性。

從中華神學反省,屬靈的人內心不可測透,「屬靈的人能看透萬事,卻沒有一人能看透了他。誰曾知道主的心去教導他呢?」[57]屬靈人與聖靈相通,明白萬事不測的規則和發展,平常人屬血氣,不領會聖靈,不知道上帝的心,故無人能明白屬靈人。基督指出,人本有靈性,但因罪的隔絕,靈性已不再活躍,但當人得到救贖,上帝的聖靈入住,恢復人的靈性活動,人的靈和聖靈接通而交融,就成屬靈人,回復上帝的形像和樣式,其類似上帝之特性是屬血氣的人不能看透的。

  • 「神」是指萬事中運作的奧秘安排。人的靈是神,即人能夠和這宇宙幕後規則是相通,故聖人可有「窮神知化」的知識,而對事情作出適切的回應行動。

從中華神學反省,上帝掌管安排一切事物,是深不可測,保羅說:「深哉,神豐富的智慧和知識!他的判斷何其難測!他的蹤跡何其難尋!誰知道主的心?誰做過他的謀士呢?誰是先給了他,使他後來償還呢?因為萬有都是本於他,倚靠他,歸於他。願榮耀歸給他,直到永遠。阿們。」[58]這說明上帝是萬事萬物的安排者,因一切是「本於他、倚靠他、歸於他」,但他的掌管是一奥秘,因其智慧和知識,是「深不可測」。

人如何知世事的變化呢?保羅又說:「上帝為愛他的人所預備的是眼睛未曾看見,耳朵未曾聽見,人心也未曾想到的。只有神藉著聖靈向我們顯明了,因為聖靈參透萬事,就是上帝深奧的事也參透了。」[59]這說明上帝對人的計劃,包括衪對萬事的安排,超越感官和心思,只有聖靈參透深奧的事,而向能和祂感通的屬靈人顯明,使屬靈人能看透萬事。故可說屬靈人是窮神知化,了解萬事發展的奥秘。故此舊約時代上帝召喚一些人作先知,新約時代差派一些人做使徒,通過聖靈向人顯明,先知和使徒是可以「窮神知化」,窮盡明白萬物的奧秘規則,知道變化之安排。

  • 「神」是神聖的、引出萬物的,涵有性情位格與道德的終極者。人的靈是神,故人的本體,和有性情位格的真理有相通之處,人可通於超越的神聖,可感應有性情位格的宇宙真理。

從中華神學看,人和上帝有深密融通的關係,因人的始祖,「亞當是上帝的兒子。」[60]上帝創造人有祂的形像和樣式,是有靈的活人,有兒子的位份,是和上帝有一親情的關係。中國哲學以人的靈即是神,有神聖和性情位落的本性。基督教以人的靈性,就是上帝的形像和樣式,複製三位一體的上帝特式,有完全仁愛的潛能,及感通關係的本體,可和上帝對話溝通,建立情際感應溝通的關係,且要管理萬物,在地上實現上帝的風貌。這和中國哲學的人觀相通。

  • 「神」可以指聖人的精氣,死後仍存在,而這神是延伸向死後不可知之永恆世界,也是指人內在本體具不朽的永恆性。

從中華神學反省,所羅門王說:「上帝造萬物,各按其時成為美好,又將永生(原文作永遠)安置在世人心裏。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,人不能參透。」[61]這裏說明,上帝創造萬物,也把永恆放在人心裏,指岀上帝創造在人心中的靈性,是永恆性的,是永生的依據。故人有不朽之靈性,是其與萬物不同的地方。這段也說明上帝的作為,人不能參透。相通於中國講神之奧秘性,及對一切有不可知的安排。

  • 基督教和中國哲學的不同

從中國哲學消化基督教《聖經》對人靈性的描述,及其神學反省,是有很多相融通之處。但其中也不能完全等同,因其經典文本仍有不同的特性和結構。中國的文本是哲學性或人間聖人和智者的反省,具有探索真理的思考性,《聖經》的文本是啟示性的,具有上帝向人溝通宇宙真相的特性。

中國哲學是從人到聖的思路,人的本體具有聖人心性,將之實現即可成爲聖賢。其實踐是以人的修養工夫爲本,由人內在尋索體證領悟宇宙的本體真理,這進路一般稱之為「肉身成道」。基督教神學的思路,是神人感通的思路,人本體是上帝的賦與的靈性,可和上帝溝通,但陷溺在罪中而和上帝及萬物隔絕,重點在上帝「道成肉身」,通過啟示和救贖,打開人神感通之路,實踐在先以信心開放自己,委身上帝,再以深度靈性俢養,而進入和聖靈深度的感通。


[1] 《中庸》22章。

[2] 《尚書‧周書‧泰誓》。

[3]  同上。

[4] 孔安國傳,孔穎達正義,《尚書正義》注釋《泰誓》「惟人,萬物之靈」。

[5] 參考董增齡,《國語正義‧韋昭注》,及王逸,《楚辭章句》。

[6] 顧野王,《玉篇》。

[7] 同上《尚書正義》注釋《大禹謨》「乃聖乃神」。

[8] 《易經.說卦傳》。

[9] 《周易正義》說卦傳疏。

[10] 《說文解字》。

[11] 蘇轍,《道德經解》解老子一章。

[12] 《周易正義》繫辭傳 「陰陽不測之謂神」注和疏。

[13] 《易經.繫辭下》。

[14] 同上。

[15] 《宋元學案》,卷十一,周濂溪,《通書》,聖第四。

[16] 《易經.繫辭上》。

[17] 《易經.繫辭下》。

[18] 《孟子.盡心篇》。

[19] 《說文解字》說神。

[20] 《易經.觀卦彖傳》。

[21] 劉向《說苑.修文》,卷十九。

[22] 《易經‧繫辭》上傳。

[23] 《春秋左氏傳》,莊公三十二年,公元前662年。

[24] 《禮記正義‧樂記》注「幽則有鬼神」。

[25] 《詩經大雅‧靈台傳》。

[26] 《詩‧鄘風》靈雨既零。

[27] 陳彭年《大宋重修廣韻》。

[28] 《尚書正義》注釋《伊訓》「時謂巫風」。

[29] 《春秋正義》注釋《左傳》魯僖公廿一年「主祈禱請雨者」。

[30] 段玉裁,《說文解字注》。

[31] 《國語‧楚語》。

[32] 《聖經‧創世記》,1:26-28。

[33] 《聖經‧創世記》,1:7-8,22-25。

[34] 《聖經‧出埃及記》,34:6。

[35] 《聖經‧歷代志上》,16:34。

[36] 《聖經‧約翰一書》,4:16。

[37] 《聖經‧約翰福音》,3:18  。

[38] 《聖經‧詩篇》,145:9-10。

[39] 《聖經‧歷代志上》,16:31-32。

[40] 《聖經‧馬太福音》,6:9。

[41] 《聖經‧以弗所書》,4:6。

[42] 《聖經‧羅馬書》,8:28。

[43] 《聖經‧約翰福音》,4:24。

[44] 《聖經‧出埃及記》,20:4。

[45] 《禮記‧中庸》,12。

[46] 《聖經‧創世記》,1:30。

[47] 《易經‧繫辭》上傳。

[48] Karl Barth, Church Dogmatics, trans. J.W. Edwards, O. Bussey, Harold Knight. vol. 3:1. (Edinburgh: T&T Clark, 1958), 184-185

[49] Ibid, 186。

[50] 同注[48], 187。

[51] Irenaeus, Against Heresies, ed.& trans. ,  A. Roberts and J. Donaldson,  The Ante-Nicene Fathers, vol. 1 (Edinburgh: T. & T. Clark, 1989) , 4, 38, 3

[52] 《聖經‧創世記》,1:31。

[53] 《聖經‧哥羅西書》,1:21。

[54] 《聖經‧羅馬書》,3:23。

[55] 《禮記‧中庸》,7。

[56] 孔安國傳,孔穎達正義,《尚書正義》注釋《泰誓》「惟人,萬物之靈」。

[57] 《聖經‧哥林多前書》,2:15-16。

[58] 《聖經‧羅馬書》,11:33-36。

[59] 《聖經‧哥林多前書》,2:9-10。

[60] 《聖經‧路加福音》,3:38。

[61] 《聖經‧傳道書》,3:11。